那起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艾娜又向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学校。
虽然对昨天的事还心有余悸,但在莉莉安的安慰之下艾娜又有了重新振作的打算,而且不管怎么说,她不去上学的话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可做了,待在冰冷无人的家中心里的恐惧感反倒是更加严重。
艾娜现在最期待的事就是早早地见到教室里的同学们,见到能给自己抚平创伤的微笑的莉莉安老师。
然而艾娜的理想只实现了一半,虽然她来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同学在等着她了,但是一向比学生们起得更早的莉莉安却并不在教室旁的职教室中。
艾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过不了多久,她的预感便应验了。
上课的铃声明明已经响起,第一节课也正是魔法科学,但是艾娜却并未看到那熟悉的人影轻盈地迈入教室前台的情景。
甚至过了好久,莉莉安都迟迟未能出现在艾娜的面前。
鸦雀无声的教室因为突然的讨论声而吵闹不堪。
老师“旷课”其实也不算太稀奇的事,但是一向遵守规矩就算生病了也坚持要拖着发烧的身体准时赶往教室的莉莉安老师居然也会“旷课”,这在学生们眼里就成了不可思议的事件。
艾娜心乱如麻,心想老师是不是又遭遇什么不测了,昨天那个怪人明显就是冲着老师而来的,虽然他说过自己不会再出现在别人的面前,不过鬼知道他是不是在出尔反尔,打着什么鬼主意。
艾娜越想越不对劲,倘若情况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自己现在还留在这里岂不是对老师在见死不救?
艾娜本该是最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就算100个不良少年不守规矩离开了教室,她也不会在上课时间离开座位半步,可这个时候她又哪有心情去顾及这些有的没的,如果老师有什么意外,她将懊悔痛苦一辈子。
艾娜一声不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又火急火燎地冲出了教室,看得附近的同学一阵发愣。
这个学校的规矩就是老师未进教室,学生绝对不可以离开教室,哪怕有着“去喊老师过来”的理由也不允许,毕竟以前的时候某个低年级的学生因为擅自离开教室而遭遇了意外,酿成严重的后果。
艾娜顺着走廊狂奔着,这个行为在校规中也是绝对不允许的,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忘记了这些规定。
至于忘记规矩的后果,就是被规矩所制裁……
因为狂奔而有些无法及时停住脚跟,转角的时候和某个突然出现的人撞到了一起,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所幸两人摔得都不是很重,艾娜更是因为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对方的身上甚至连倒地的疼痛都感觉不到,她只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像是棉花一般柔软,扑入鼻腔的香味如同梅花一般淡雅,跌倒那瞬间的忧虑和紧张都全部都在对方的怀抱中化为了温暖和安心。
艾娜忽然撑起身体,看向身下的少女。对方几缕散落的亮丽银色长发将她秀丽的脸庞一分为二,头发掠过少女小巧的琼鼻,轻搭在对方小小的朱唇上。那嘴唇微微张开,发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而对方的两只眼睛则紧紧闭起,宛如蝉翼一般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发颤……
艾娜长大嘴巴发出了一声感叹,随后才反应过来,匆匆从对方的身上离开。
与此同时,身下的少女也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艾娜。
“原来是艾娜啊,突然冲过来吓了我一大跳。”
莉莉安叹了口气,随后伸出食指来随意地抹掉眼角的泪珠。
“对不起,老师,我没有注意到老师过来了,一不留神就……”
艾娜像是一个被指责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没事啦,这是意外也不能怪你嘛。看得出你也是担心我才特意从教室里跑出来,不过放心吧,我并没有什么遭遇什么不测,只不过因为有些事所以才晚了点……”
莉莉安想艾娜伸出手来,因为向上抬手使她身上那有些宽松的魔法师长袍的袖子顺势滑落到了肩膀位置,露出了她整个白如雪的胳膊。
艾娜会意地牵住对方的手,用力将莉莉安从地上拉了起来。
莉莉安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向艾娜道谢。
“好了,既然你担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还是赶快回教室里去吧。”
莉莉安提议道。
“嗯,好、好的!”
艾娜对莉莉安笑了笑,也许从昨天那件事以后到现在,艾娜还是第一次感到压抑的心情得到释放,从而毫无顾虑地摆出微笑的表情。
可是,她内心的愉悦并未能持续多久,不亚于昨天的震惊和不安便又重新支配了她的身体。
莉莉安来到教室,向所有学生宣布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作为学校里唯一的魔法课老师,她要辞职并离开这个学校了。
艾娜脑中一轰,瞬间感觉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正逐渐远离自己……
教室里很快便炸开了锅,人人都不顾班规纪律大吵大闹起来,有的质问,有的叹息,有的抱怨,也有的默不作声然而内心却如一团麻。
艾娜就是这最后的一类人,一是因为事情的发展有点太过迅速,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二是因为她觉得在课堂上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
“这是最后一节课了,所以能请大家安静一点吗?”
当莉莉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吵闹的教室居然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甚至是以前喜欢吵闹扰乱班级秩序的那位不良少年,也老老实实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着课桌上的课本。
莉莉安笑了笑,她的笑容隐隐约约透露着孤独和悲伤。
虽然这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时间,但是莉莉安还是打算认认真真地将最后半节课进行到底。
学生们多半对莉莉安突然辞职的原因有些想要了解,不过他们知道这弥足宝贵的半节课自己不应该因为别的原因而浪费。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学生们一拥而上,将莉莉安包围了起来。
这些学生们就像是审问机器一样,一遍遍轮番地询问莉莉安辞职的原因。
莉莉安觉得有些苦恼,不过被人群围堵她又没办法脱身。
这个时候给莉莉安解围的人正是最后过来的艾娜。
“够了!不要再给老师添麻烦了!就是你们总是给老师添麻烦,她才想要离开的!”
艾娜和当初在课堂上批评不良少年的行为时一样,嘶哑的叫声虽然不怎么响亮,却引起了每一个学生的注意。
“不、不是那么回事啦……”
莉莉安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虽然正如艾娜所说的那样,有些人的确给她造成了一些麻烦,不过还不至于让她突然做出离开的决定。
艾娜冲进人堆中一下子拨开了发愣的人群,并从人群中将莉莉安拉了出来。
大多数人还是在发愣的状态,以至于艾娜拉着莉莉安的手跑出了教室,很多人都没有反应。
艾娜像是逃命似的拉着莉莉安从教室冲向走廊,再从走廊一路迂回来到了校园某处的林荫道。
体力实在不支了才停下脚步,两人一起扶着树干喘着大气。
“艾娜,你……究竟……怎么了……”
莉莉安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看着对方止不住颤抖的娇小背影问道。
对方突然松开莉莉安的手,并缓缓转过身来,之前那张曾经对莉莉安微笑过的脸早已布满泪痕。
“老师为什么要选择离开?老师你能不能不走?必须只有离开这里才能解决问题吗?”
可能是情绪激动让她忘记了呼吸吧,艾娜刚刚还喘着大气,现在居然一口气问出了三个问题。
莉莉安微微低下眉头,她并不想回答对方离开这里的原因,她怕对方知道原因后会因为惋惜而挽留自己。所以辞职的原因她之前只告诉给了校长一个人:因为自己是待罪之身,加上自己的下落已经被人知道,害怕继续留在这里会给无辜的人带来麻烦和伤害,所以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小镇。没错,不仅仅是辞职离开学校,而是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小镇,踏上孤独的旅行。
见莉莉安迟迟未曾开口解释,艾娜深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她抹了抹泪水,然后缓缓走向莉莉安,在莉莉安面前郑重其事地深鞠了一躬。
“老师你有自己的想法,我无权过问。老师真的下定决心离开的话那就请接收我的谢意吧。谢谢你,老师,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对不起,本该微笑着给你送别的,可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与其说是笑不出来,艾娜倒不如说是已经到了泪崩的边缘了,她的头低下后就没有再抬起,理由当然是因为她不想让莉莉安看到自己表面说着成熟的话实际上却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幼稚模样。
然而莉莉安却理解地点了点头,并伸出手来抚摸着对方的脑袋。
“没关系,不管是哭还是笑都好,你都是我最好的学生,我也会将你记在心里,不会忘了你……所以,请抬起头吧。”
莉莉安温柔的声音反倒是催促艾娜的泪腺像决堤的大坝一般崩溃,让涛涛泪水顷刻奔涌而出。
“老师……老师……”
艾娜只能在不住的叫喊中和来自莉莉安的温暖关怀中,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情。然而时间飞逝,很快第二节课就要开始了,短暂的二人时光很快便在细碎的铃声中宣告了终结。
莉莉安离去那天,校方给予了所有高年级学生放假半日的特权。
用这短暂的时间来给莉莉安送行,就算无法把送行场面做到多么隆重宏大,至少也能让每个人有机会和莉莉安聊下最后的心声,说出道别的话语。
莉莉安实际上不喜欢这样,因为越是把离别的程序弄得繁琐,就越是感受到离别的悲伤,不过这是校方的主意莉莉安也不好回拒。
和艾娜见面的时候,两人都没说什么话,但实际上心里却都有千言万语难以言表,最后留给彼此的就只有“会再见的”,“加油吧。”这样简单又深刻的话语。
莉莉安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小镇之后艾娜立刻便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的事。莉莉安的目标是星辰指引的遥远的东方,那个校长所说的古老自由的国度,有着如梦似幻的未来在等着她。踏入旅程的那一刻,莉莉安心里除了孤独和寂寞,还有一丝紧张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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